• 忆恩师——顾景舟
选自《百年景舟》  作者:李昌鸿

  我的恩师,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顾景舟,原名景洲,于1915年9月重阳节后的一天出生于宜兴川埠乡上袁村的一个紫砂陶世家。
  年少读书受教于宜兴蜀山东坡书院校长梅笙先生门下,国语、古文学业优秀。
  18岁时,因喜爱制作紫砂陶,随其祖母邵氏习艺制作,立志紫砂陶艺,承继祖业。历经两年的刻苦习练,练就了一手扎实的制陶基本功底。每遇历代名作,便反复揣摩,悉心研究。如他以紫砂历史上的杰出代表邵大亨的作品为摹本,1936年摹制绍大亨名作“掇壶”,其佳处力超前人,致艺之精、处置之神有过之而无不及,成为一时之佳话。
  当时社会饮茶流行“牛盖洋桶”,恩师制出“牛盖洋桶”形制骨肉停匀、精神饱满、线条清晰、结构和谐,壶嘴表达圆中有方,刚柔相兼,壶盖牛鼻对称,圆边者玉润精到,平边者新颖别致。初出茅庐的恩师把“牛盖洋桶”携去请教紫砂名手裴石民先生,裴先生看后大加称赞,说:“紫砂届出了个新秀,后生可畏。”
  从此他的作品崭露头角,深得紫艺届长辈们的赞赏,成为社会公认的紫砂陶界出类拔萃的精英。
  不久,他应上海“郎氏艺苑”之聘,去上海专心致志地从事摹仿紫砂历史名作的仿制工作,扩展了视野,增长了见识。他的摹品在工艺表现上比原作更为细腻,作品形制上比原作更精神,佳作被国家级、省级博物馆争相收藏。
  20世纪30年代抗日战争爆发,日本侵略军占领了宜兴,整个窑场一片萧条,他为维持生活,一边操持旧业惨淡经营,一边锲而不舍地攻读《陶瓷工艺学》等书籍,丰富知识,结合自己的行业,对自己家庭作坊的紫砂陶生产,从原料选矿、原料制备、成型制作、陶刻装饰到窑炉烧成的全过程工序的工艺操作,都亲自动手和过问,并以自己探求的真知灼见整理了一套“紫砂陶工艺生产资料”,为步入紫砂陶艺术殿堂而兢兢业业地求索。
  在这段艰辛的承业、创业岁月里,恩师对其作品的制作从不苟且,而且认真负责地盖上自己的印章。在紫砂陶行业日趋低落的环境下,他甘于清贫、胸有抱负,以艺会友,拓宽视野。经沪上同业好友戴相明先生的介绍,与上海著名画家吴湖帆先生、江寒汀先生、王仁辅先生、来楚生先生、唐云先生、丁吉甫先生等时常郊游,日积月累,感情甚深。以至于恩师制作的石瓢与吴湖帆先生、江寒汀先生的字画装饰结合,名师名工合作,相得益彰,成就了紫砂史上的一段佳话,也成为今日存世之绝世佳作!
  恩师集各家之大成,创出自我,一改清初以来的纤细繁褥、堆砌浮华之气,执意追求线条舒展流畅,权衡比例的协调秀美,简朴大方的造型,古朴典雅的清趣,形成了他“志欲其圆,行欲其方,刚柔相济”的艺术风貌。
  我的恩师,不但在时时严格要求自己的紫砂陶创作,还对新中国成立后宜兴紫砂工艺厂的兴旺发展有着显著卓越的功绩。1954年,响应政府号召走合作化道路,他协助政府为组织建立“蜀山陶业社紫砂工场”而辛苦奔走。
  1955年10月,他和其他四位艺人担负起培养紫砂接班人的重任,他以“为师者,传艺授道”的宗旨,一改过去旧的师徒授艺方式,他以自己丰富的实践经验、扎实的操作功底和很高的文艺修养,通过抓住主线,一个动作,一个手法,由浅入深,说理透辟,示范操作,引导启发来教育学生。为使学生尽快掌握技艺、明了生产工艺,他将紫砂的历史沿革、工艺流程、紫砂陶造型分析、技法处理、烧成热工,编写成《紫砂陶工艺八讲》并亲自授课。
  恩师在教导学生学艺、学技中,不抱门户之见,摒弃旧时艺人间“同行必妒”的旧观念,在教育学生时谆谆嘱咐:“你们在共同的事业中要有相互鼓励的谦逊,而不能有妒忌之念头,否则会影响你们的进步”,还教导我们“要尊敬师长,千万不忘启蒙老师之教。”学艺首先必须树立良好的艺德,这比做好壶还要紧,告诫我们“做人要谦虚大度”。向他求救的青年越来越多,他都有求必应,他桃李满紫砂圈,受到恩师严谨赐教的弟子,出类拔萃的通过考核,有些成为工艺美术师、高级工艺美术师、研究员高级工艺美术师、有些还荣获中国工艺美术大师、中国陶瓷艺术大师、省级工艺美术大师、省级工艺美术名人及国家级、省市级陶瓷艺术美术终身成就奖的荣誉称号,这些都是恩师辛勤培育的硕果。
  恩师与艺术院校教授、老师广泛接触交流,如中央美院教授高庄先生,故宫冯先铭先生,南京艺术学院教授孙文林先生、刘汝醴先生等,与他们一起切磋陶艺。
  同时,恩师与江苏著名书画家傅抱石先生,陈之佛先生、黄养辉先生,亚明先生、杨建侯教授,文人艾煊先生及北京的冯其庸先生、华君武先生、韩美林老师、范曾老师,交往频繁,屡有合作。恩师和书画界大家合作,和文学界、艺术界、文化界知名人士结交,一则不断拓宽自己的知识面,二则对弘扬紫砂文化有积极作用。
  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,恩师为继承传统,发扬传统,做了大量的研究和发掘工作。对紫砂工艺的历史沿革、名人名作的纪事,做了大量的资料收集、归档整理工作,特别配合宜兴地区的古窑址的调查、考察研究,先后发表了十多万字的论述。
  1991年由恩师顾景舟主编,徐秀棠、李昌鸿为副主编的《宜兴紫砂珍赏》一书由香港三联书店出版了。这是紫砂史上第一本由紫砂从业人员编写的紫砂专业书籍,极其珍贵,该书出版后深得海内外文化界、艺术界人士赞赏,得到各界紫砂陶文化爱好者的高度评价。顾景舟大师盛誉艺海,海内外收藏家、鉴赏家十分珍视顾大师的作品,不惜重金争相竞购。
  师恩的严谨治艺之风,孜孜不倦的钻研精神,不断进取的创新精神,不拘一格的个性风貌是恩师六十多年壶艺生涯的真实写照,他是行业人士、社会人士的师表,他是紫砂文化史上的一代宗师、壶艺泰斗,是紫砂文化史上一座璀璨、光耀的丰碑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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